腐敗

一.

又是沒有陽光也沒有雨的一天.
她懶洋洋的睜開眼睛.
遠處的樹迎著微風輕輕晃動著身體.
樹底下的花朵嫵媚的綻放.
旁邊的幾株草弟弟沒心沒肺的笑著.

『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她心裡想著, 每天早晨..呃, 確切說是中午. 醒來便會看到這樣的景象.
久了便習以為常了.

她是一株小小的野花, 很多人都叫不出她的名字.
只知道她會開紫色的花, 花朵夾在綠色葉子中間
不張揚也不輕浮.
初綻時沒有芳香, 凋謝後也不留惆悵.

她生命無多, 花或者草的世界, 都是很短暫的.

所以每一朵花, 除了她, 幾乎都會早早起床
迎著風, 就著露珠, 開始全新的一天.
或者歌唱, 或者起舞, 或者舒展嫩葉
偉岸的大樹會為她們遮住正午的陽光.
群促的青草會為她們抵擋隨風而來的輕沙飛塵.
『空氣就是因為你們才清新的吧.』
她常常笑著對這些歡樂的同族們說.

她在含苞時,便極為安靜.
她靜靜呆在沉默的岩石身後.
她會對著遠處澄凈的天空發呆
岩石便看著她發呆.

他知道她的前生, 在那群仙草中, 她最為獨特.
因為她的芳香, 她的瑩白, 她的睿智.
她不願接受加封, 不願離開她的故居.
只是默默的守候.
直到. 那一夜她看到人世間那個倔強的小男生
抱著被母親摔破的那盆鳶尾.
沒有哭也沒有喊叫.
只是倔強的抱著.

第二天, 未綻己碎的鳶尾竟然奇跡似的展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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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小男生話很少, 所以和同齡人格格不入.
早上很早起床, 如果父母親沒有吵架, 一般他會在桌子上看到早餐的錢.
但是如果前一夜吵很凶, 他便要餓著肚子直到中午.
其實就算是有拿了早餐的錢,他也沒有花掉, 他怕哪天父親母親離開了,所以他默默存著錢.
『至少,要有錢上學.』 他想.

鳶尾是他姐姐留下的.

姐姐比他大兩歲, 長長的頭髮, 每次洗頭他便站在一邊給姐姐遞洗髮乳 或是 倒水.
然後看著姐姐擦乾頭髮, 在陽光下微笑著. 他抬頭看著姐姐, 背著光, 姐姐身上淡淡的光暈讓他微微眩目.
他們會去後山捉知了, 或者沒有緣故的跑著.
有時沾得滿身的草籽, 便在回家的路上幫著對方清理.

父母吵架,有時會丟東西.
姐姐總是護著他.
這天姐姐拉著他, 在幾可震耳的吵架聲中偷跑出來.
跑到後山.
他們看到山岩下的鳶尾.
姐姐便喜歡上了.
他們拿著樹枝, 笨拙的挖了很久, 才挖出一株含苞的鳶尾.
傍晚回家時便養在窗台上.
他時不時的便澆些水上去, 等不及看花開的樣子.

第二天.姐姐便失蹤了.
他反常的在家裡大吵大鬧.
父親反常的沒有打他.

可是那珠鳶尾, 卻始終沒有開花. 一如既往的含著花苞. 五年來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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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就這樣, 這天早上, 他醒來時
看到鳶尾隨風搖曳.




沒有濃鬱的花香
只有很強烈的紫色.
和. 很強烈的溫柔與思念.

他的眼淚便這樣無預警的滴落一地.

倔將的不去撫摸她.

但是他知道,
姐姐回來了.
他卻不知道, 她只有五天的時間.

她用第一天,
綻放了思念.
任他的眼淚宣泄.

她用第二天.
綻放了希望.
讓他在夢境中看到未來.

她用第三天.
綻放了勇敢.
預示一個人的生活,他要如何面對
不用依靠沒有感情的家人.
無需眷戀沒有溫情的屋子.

她用第四天.
綻放了良善.
她的前世
在仙園中所看到的那些良善的人, 有著怎樣純潔珍貴的心靈.
不管怎樣輪迴, 良善的人總是有著溫暖的宿命.
他的今生如此, 只因過往的冷漠. 在仙園中, 看著翩翩羽蝶在仙犬的戲弄下跌落卻未伸手.

她用第五天.
綻放了生命.
人世短促, 卻有著無數的驚喜, 快樂或者不快樂.
他需要好好的活著, 歷經這一世, 才能回到在仙園時候的無人打擾的生活.

她是仙草
他是守園人.

這一世, 她來做他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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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仙草是私自下凡的.
盡管各仙官都喜愛這株不與世爭卻獨艷的鳶尾.
卻終是要受懲的.

她受的便是腐敗之戒.

下世間做最普通的花
不能綻放最美的型態
不能正常凋謝
只能在雪雨中腐敗.
歷經九百年.
直至他壽終回仙園, 然後調至王母的百花園.
他也未曾見得她一面.
他畢竟只是個守園人, 沒有過多神通.

她己經忘了
這是第幾年.

只知道含苞的時間越來越久
每一年重生時, 都在這塊岩石的身邊
每一年腐敗時, 岩石總為她遮檔住腐爛的氣味.
因為那會引來許多的寄生蟲.
那是她所厭惡的.

偶爾
她會講一個或者兩個
在仙園中看到的故事

細碎的腳步, 笨拙的遮陽, 羞澀的看著她.
那位守園人, 沉默卻細心. 膽子很小, 所以總是遠遠看著她.
也是因為遠遠看著她, 才會沒有注意到蝴蝶的意外, 受這輪迴之苦, 雖然只歷了一世.
而她卻不忍, 下凡幾年給了他希望, 卻用九百年來償這一個願.

岩石總是靜靜聽著, 默默看著. 講故事時候的她.
越發紫得耀眼.
她只有開花時才願意講故事.

第九百年了.
樹葉隨風越掉越多.
第一場雪就要到了.
岩石看著鳶尾欲凋未凋的花瓣.
『這是最後一次腐敗的懲戒了.』

他輕輕笑著.
她驚訝的抬頭看他.
原來他是會說話的.

『鳶仙, 妳己不記得我了罷. 那年的雪太厚, 怕仙園受襲, 是我領著一些結界仙人去結的保護結界. 』

原來是他, 那時天氣太冷, 她有點倦怠, 況且素來不喜生人.
也便沒有多留意這些外來的仙人.
只是記得這位沉靜內斂的仙官, 微微上揚的唇, 對著她禮貌的一笑.
走時, 有送給她一小瓶的星塵.
『這是我在月宮結界時收集到的凡人仰望星塵訴說的一些快樂的故事,送給妳罷,睿智的鳶仙.』

『為何? 你會在此地看著我受腐敗之戒? 』

竟然, 飄灑起細碎的小雪.
鳶仙看著自己腐敗, 然後漸漸飛離這個靜默了九百年的岩石.

『鳶, 你的刑滿, 而我的罰正開始. 腐敗之戒, 只有心甘情願的人, 才能受. 』


全文完.

以上.純屬一時意起. 沒有特別的想法. 只是. 純粹想寫些什麼.